秦源
据央视新闻报道,日本制铁公司和美国钢铁公司6月14日宣布,美国总统特朗普已签署行政令,有条件“放行”日铁收购美钢的计划。从已知信息看,到2028年,日本制铁需对美国钢铁新增约110亿美元投资,其中包括一座新钢厂;美国政府将拥有美国钢铁的“黄金股”(a Golden Share)。“黄金股”股东通常不参与企业日常经营,但拥有重大决策否决权和特定事项决定权,预计美国政府将借此保护美国钢铁的本土产能、员工就业以及国家安全事项。不同于拜登政府以国家安全为由否决收购动议,特朗普的商人属性使其在争取到更多利益、围绕国家安全顾虑做好制度安排后批准收购,显示出务实的一面。
能否助益“让美国钢铁业复兴”的目标?
收购完成后,日本制铁将成为全球第四大钢企(2024年计入美国钢铁粗钢产量后总产量5782万吨);若将新建产能计入,产量有望进一步增加至8600万吨,位列全球第二。产量数字和排名之外的意义更加重要。一是日本制铁将成为美国钢铁市场的重要玩家。新工厂投产后,日本制铁将成为美国第一大钢企,而美国市场的“钢需”规模超1亿吨,具有很强的规模效应,还存在钢价较贵、潜在盈利空间较大的优势。美国针对进口钢铁加征50%关税后,可能进一步强化后者。二是美国与日本在产业结构上的互补协同性较强。美国有意推动制造业回流,日本制铁这样的冠军企业加大对美布局,有望深化两者的合作关系和增加共同经济利益。
不过,笔者认为,将“让美国再次伟大”这一特朗普的民意基础,映射到“让美国钢铁业复兴”还是“让美国钢铁这家公司复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一是关税的作用有待观察。从2018年3月特朗普首次强化钢铁关税手段至今,美国钢铁进口量并没有趋势性减少,其本土钢铁产量也大致保持稳定。2019年美国粗钢产量为8776万吨,进口2104万吨;2024年产量为7945万吨,进口2886万吨。后续50%的关税能否起到复兴美国本土钢铁业的作用仍需观察。
二是海外钢企直接在美国投资建厂成功难度大。2007年,蒂森克虏伯的尝试便折戟了。
三是近年来美国传统制造业企业陷入困境重整后,持续复兴的案例很少见。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三大汽车公司中的两家在接受政府救助后有所恢复,但均难言复兴。这或许也是美国政府选择接受日本制铁对美国钢铁的收购,而不是动用财政资金对美国钢铁进行支持的原因。
四是美国在传统制造业领域形成具有持续全球竞争力的供给不易。暂不论在环保、审批、运营等方面的挑战,仅人员方面,美国钢铁就既面临存量人员工会力量的制约,又面临新增专业人才供给不足的挑战。工会是特朗普的重要支持者,削弱工会力量不易。以和冶金行业息息相关的采矿业为例,2024年美国仅有340名采矿工程师毕业,新鲜血液的供给明显不足,冶金行业大概率也面临类似的困境。
中国钢铁如何应对?
回归到中国钢铁行业,2024年钢材总出口量超1.1亿吨,但出口到美国的量不到90万吨,中美钢铁业的直接竞争很小。企业层面,日本制铁这些年来整体呈现积极进取的发展态势,其发展战略和最终成效值得跟踪研究。但对于规模和排名,钢企不应过度关注,这些更多是经营和发展的结果。以安赛乐米塔尔为例,其2007年粗钢产量达1.14亿吨,是当时遥遥领先的全球第一,但2024年粗钢产量已下降至6500万吨。发展质量、经营绩效以及对国家战略的支撑才是钢企应关注的核心。
自2022年至今,随着房地产市场深度调整,国内钢铁行业效益大幅下滑。但相较于2015年,目前状况要好很多。对比2015年,粗钢产量增加2亿吨,能有这样的表现,说明行业这些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成效。但未来不确定性很大,中国钢铁行业也面临诸多挑战,应积极应对。
一是全球范围内存在将本国钢铁行业和国家安全挂钩的趋势。全球钢铁自由贸易面临更多挑战,关税和产业规制政策可能增多,这对于我国钢铁的出口和出海都会有影响。应针对不同国家进行具体分析,研判其钢铁产业政策,判断是否有合作空间。如有合作空间,在出口和出海方面应如何布局,形成最优合作方案。此外,基于具体产品和技术的出口管制在全球经贸竞争中的重要性也在提升,对于钢铁产品出口和技术输出也应有所考虑,必要时可出台针对性的政策。
二是关注长期竞争力。全球宏观领域自由贸易、互惠共赢等主流共识正趋于边缘化,钢企可能面临部分海外市场进不去的刚性壁垒等。应看到钢铁行业的微观竞争仍将聚焦于产品、技术、成本、低碳环保和资源保障等方面,对于这些关系到钢铁行业长期竞争力的关键问题要长期关注、持续进步,保持中国钢铁行业在全球的竞争力。
三是积极布局上游资源。随着东南亚国家、印度等国进入城市化和工业化发展阶段,全球钢铁仍有增长空间,上游铁矿石、焦煤等资源保障问题或会重新显现。应利用目前我国粗钢产量全球占比超过50%的优势,完善铁矿石等商品的全球定价机制,提高资源保障水平,增强在铁矿石等领域的定价权。
四是努力增强中国钢铁行业的整体供给弹性。目前,国内钢铁行业整体呈现“三高三低”(高产量、高成车、高出口、低需求、低价格、低效益)的特征。未来可能面临国内用钢需求下降、出口面临更多挑战的情形,应尽快建立有弹性的控产机制,确保行业整体效益处于合理区间。
